twilight

百年之后4／10

晏周的百年之后

日落星稀，月上枝头，耳边是此起彼伏的虫鸣，眼前是相守一生的爱人。

这大概就是最为惬意的生活吧。

晏明修心想，可忽的又从心底涌出一股悲伤来。

短暂的一生里，为什么他要眼睁睁的看着周翔两次离开。

周翔靠着晏明修，面上好像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灰败之气，是病人特有的病弱，他眉目平和，透露出对生命消逝的无奈和坦然。

仲夏夜里的风携裹在热气盘旋在两个人的身边，给两个人周围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墙，构筑起了一个隐秘有温情的角落，供相爱的人互诉衷肠。

其实是有感觉的，那种隔绝在俗世以外的气氛太浓烈了，浓烈到让外人连忽视它都做不到。

晏明修揽过周翔的肩，眼里满是眷恋，他在周翔耳边哼着轻柔的小调。

“明修，谢谢啊”周翔的声音响起，有点哑。

谢我什么呢，晏明修想。

后来岁月寥寥时，晏明修望着窗外放肆张扬的梧桐花，忽然就明白周翔那句谢谢是什么含义了，大概是在感谢晏明修陪伴的那些一起历经的温暖罢。

有什么可谢的呢。

盛夏到秋末，好像真的只是短短的一瞬，中秋节没吃完的月饼还放在某个角落。

周翔其实是不想带着医院的，只是晏明修执着如此。

“明修，我们回去吧”

“……”

“别犟了，我们一起回去过小日子吧”

“明修”

“翔哥，捐让协议我随时可以让他无效。”

周翔顿了一下，笑容不改，他说：“你知道了，这是好事，人死如灯灭，让更多人获得健康也算我不枉此生了。”

“翔哥，我只是......”一句话吐出半截，晏明修有怔怔的咽回去，他只是突然想到他可能是最没有说出这句话的人。

其他所有人都可以在周翔签下器官捐让协议的时候出来阻止一句：“周翔，我不希望你签这种协议，我想你保留完整的尸体。”

唯有晏明修，他不可以，在周翔上辈子的尸身遗存于这个世界仅有一副白骨的时候，晏明修就失去了这个权利。

这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吧。

老年人总是喜欢回忆起以前的事。

晏明修牵着周翔的手，心想果然是老了。

事件的结尾，周翔最终还是逃离了医院，和晏明修一起回到了那个消夏的小院子里。

那个冬天两个人过得充实而愉悦，除了周翔日渐消瘦的身体，一切都是如此完美。

那天是三月末，几多早开的杉树花缀在树梢，花瓣大开，花瓣尖儿染了点紫，和紫色的脉络相连，中间托着乳白色的花冠，脆弱却顽强。

清晨的阳光洒在花瓣上，圣洁又美丽。

穿过花叶缝隙的缕缕阳光缠绕在晏明修全身，即使他除了冷什么也感受不到。

两个孩子也来了，跪在周翔床前默然流泪。

晏明修就那样坐在周翔床边，不扭过头去看哭成泪人的两个小辈，他就是那样呆呆的坐着，看着周翔因为清瘦而微微陷下去的脸庞，那双他心动了一辈子的眼睛，闪着璀璨星光的眼睛，始终没能睁开来同他说今日份的早安。

时钟嘀嗒嘀嗒的转，晏明修想起些什么，他伸出手，与周翔的手摆成一个十指相扣的形状，另一只手轻轻的敲打在被子，轻缓的哼出了他经常哼给周翔听的调子，手律动的幅度从最初的尚有节奏，到后来的杂乱，小调从最初的轻柔缓慢，到后来的带着哭腔而极力保持平静，其实那声音很难形容，像一个一直隐忍嗫泣的孩子猛然唱起歌来，又不完全。

其实死亡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，只是拥有最浓烈的情绪的人把它拉长拉长。

周翔的身体早已僵化，晏明修就俯下身，细细的亲吻了周翔的脸颊，额头，嘴唇，甚至说是手掌。

他要用人世间最美好的赞歌，送心上人去往天堂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文／原式等